魏檗一脸古怪表情,像是在说所以这才是你不选择出手的真正原因吧,大骊经此一役,鼎盛国势被打回几十年甚至百年前原形,你是不是要良禽择木而栖
剑客是真正心性豁达之辈,对于棋墩山土地爷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并不以为意,摇头道:"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要知道,我不是阿良,我这辈子也做不成阿良那样的剑客。阿良的道理,总是跟别人不太一样的。很奇怪,在那些寻常练气士眼中的仙家豪阀,一旦跟阿良起了冲突,知晓身份后往往怕得要死,以为要迎来灭顶之灾了,可是阿良几乎从不大打出手,点到即止给了教训就走人,当然了,传说他还喜欢调戏年轻貌美的仙子,不过这件事,我一直没机会当面询问阿良前辈,可惜估计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剑客运用修为竭尽目力,望向远处,伴随着一声声巨响,一次次绚烂炸裂,身为大骊扶龙之人之一,既叹息,身为同道中人的剑客,则又神往。
他有一事没有告诉任何人。
阿良在红烛镇找到过他,问了他一些问题。
大骊,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大骊。大骊皇帝,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位君王。
以及齐静春这么多年,在山崖书院,在骊珠洞天,到底做了哪些事情。
大事小事,他都想知道。
两人坐在红烛镇最寻常的酒肆,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结果到最后,满怀激动的剑客光顾着回答问题了,等到阿良拍拍屁股走人,才发现自己那些个憋了无数年的小问题,一个都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比如阿良你剑术如今到底有多高了在那座以一堵城墙抵挡下一座天下妖族攻势的地方,你有没有刻下一个属于你阿良的字妖族之中,到底有没有那漂亮的尤物祸水,让你阿良都要心动
到最后,男人只好这么安慰自己,天底下有几个人请过阿良喝酒呢
一想到这个,已是成名剑修的男人,就挺开心了。
男人就要离开的时候,突然魏檗爽朗大笑道:"那我魏檗能够挨上阿良前辈一记竹刀,结果还没死,算不算了不起的壮举了我才不管是不是阿良前辈手下留情。不行不行,咱俩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喝酒,我好跟你详细说一下过程,那一战真是荡气回肠,来来去去几百个回合还不止啊……"
男人冷哼一声,身形轰然冲天而起。
魏檗伸手拍散那阵扬天而起的尘土,收敛笑意,望向如夜幕中一盏灯火的红烛镇,眼神温柔,怔怔无言。
昔年的神水国北岳正神,这一看,就是百年千年。
看着她一次次在冲澹江畔的那座水湾,呱呱坠地,风华正茂,白发苍苍。
他始终不愿承认,她终究早已不是她了。
大骊京城,高台之上失去阵法遮掩的白玉京,可谓劫后余生,仍旧屹立不倒。
但是在那道白虹破开天地屏障的同时,原本短暂打开禁制的京城阵法,恢复正常,而栾巨子和陆姓老人也几乎同时遮蔽了白玉京的景象,只留给潜伏在京城内那些别国谍子,类似惊鸿一瞥的震撼和惊艳。
栾巨子一屁股坐在高台台阶上,满是无奈。
陆姓老人是想要跳脚骂人,却如何也不敢,只是修身养性的本事全部不见,原地打转,气呼呼地嘀嘀咕咕:"祸从天降,难道真是大道无常没理由啊,大骊运势在宝瓶洲独一无二,我陆家一家之学即占据阴阳家的半壁江山,我虽然不敢说学到十之八九的本事,可这么大一桩风波,怎么会算不准,算不到!"
栾巨子叹了口气,疲惫不堪道:"因为那个阿良,来自最不受天道天机影响的剑气长城,之前又故意以外物遮蔽气象,莫说是你了,恐怕你们陆家的老祖宗,事先早早就竭尽全力,才有希望查探出一点端倪,所以今天此事,非战之过,你我不用太过自责。"
宋长镜单膝跪地,低头望着那具被一分为二的道家符箓傀儡,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破天荒流露出一丝悲伤,将那柄狭刀祥符插入脚边的地面,小心翼翼掬起一捧"水花",收入身上那件流水袍的大袖之中。
宫城外的两具武将傀儡,是大骊宋氏称帝之时,某座道家大宗赠送的开国之礼,心智早已与常人无异。
两尊东宝瓶洲俗世最大的"门神",代代守护宫城,若是每一代宋氏皇族,有人能够获得青睐,门神就会愿意庇护一生,在宋长镜这一代,就是他和哥哥宋正醇有此福缘,这在当初,被视为大骊将兴的祥瑞征兆,因为在这之前,两尊青甲武将已经两百年不曾相中一人。
宋集薪骤然间脸色雪白,怒吼道:"剑呢,我的剑呢!不是还剩下的六把飞剑吗!为何一点也感知不到了"
大骊皇帝脸色如常,只是眼神中的痛苦之色,清晰可见,浓郁至极,低声道:"我大骊最少最少二十年国运,毁于一旦。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古人说得真是不错,只留下一座空无一物的白玉京,没了十二把飞剑坐镇,短期之内,又有何用然后又只留给我……"
这个有着气吞一洲志向的衮服男人,止住话头,不再继续说下去,缓缓抬起头,望向恢复正常再无异象的天空,"你还不如一刀砍掉我的头颅好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转头下令道:"长镜,你去亲自坐镇城头,看看有没有鼠辈借机兴风作浪,一经发现,杀无赦。从这一刻起,你有监国之权。"
宋长镜问道:"如果是宋氏自己人,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