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大平层,全部六百三十平,五个房间,两个主卧,两个书房,茶室,会客室,SPA间,健身房,还有一个家庭影音室。在法律,她是这一切的主人,在空间上,随便一个角落,舒舒服服塞下她。可郁梨却觉得无立锥之地。它是一座会爆炸的火焰山,她待下去,拖下去,逃离的速度慢一点点,就会被涌动着高温的溶浆,融化得尸骨无存。王姨被萧达别有深意一番谈话后,送回来,打开保姆间的门,当即愣住。郁梨呆坐在她床尾,放在膝上的手密密麻麻在抖。“怎么了?”王姨反手关上门,“是不是他欺负你了?”郁梨垂着头,看不见表情,“王姨,你告诉傅夫人我在这吧。”王姨大吃一惊。“郁梨你的事,千万不能让夫人知道。”郁梨刚才满脑子都是要离开,愤恨的情绪炸开一朵朵激荡的花,冲击之下破口而出,现在被王嫂一拦,她冷静下来。“抱歉王姨,我知道他们正在准备远嫁我,你就当我那句话没说。”“不是远嫁。”王姨搬了小矮凳,坐在她对面,“是——”她显得很为难,目光带着酸楚的怜惜,郁梨尚未想通这怜惜式的欲言又止代表什么,就被握住手。王姨的手,带有常年厨房工作的粗纹,水侵蚀下脱皮毛刺的下压感,沉甸甸渗入她肌理。“郁梨,傅家对你已经——只剩防备了。”王姨手掌温热,说的话却冻透人心,“小叶去梁先生书房收拾杯盏,听见夫人说远嫁你,是放虎归山,万一你和大公子真有什么,将来会威胁傅家。”郁梨凝固住,一汪皲裂的冰湖,越澄澈,越惨败。王姨都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然后梁先生说夫人护犊子,真有什么,他会出手处理。”“王姨——”郁梨手在颤,嘴唇在抖,“我在傅家长大,我性情什么样,王姨你都了解,你觉得……我有一天会威胁傅家吗?”王姨摇头。郁梨脸上神情快要崩塌了,“那他们养大我,为什么——这么想我,这么敌视我?”为什么突然不爱她了?关于这四年,郁梨始终想不通,就算她不是亲生,可十八年亲子融融,那些温情,疼爱,倾心教养,一日一日,一点一滴垒成高墙。就算全球升温,冰山融化也是慢慢消失,为什么到了她,高墙一夜之间瓦解土崩,支离破碎?之前相亲,傅母最后反悔,她以为是傅母气她跟傅瑾时扯上关系,触了逆鳞,冷静下来还是舍不得的,是多少有些垂怜的。所以这次傅父回来,再绝情也是选择远嫁她,而非像傅瑾时那般直接赶她走,拿她换利益。可现在这一切,原来还是她这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从客观存在的火焰里,自我幻想,自我陶醉。而她每次觉得看清现实的自我冷却,原来还有一层层,更深入,等待她跌落的空洞,冰冷。“郁梨——”王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叶是新来的,囫囵听这两句,就守着规矩退下来,若不是恰巧在厨房撞上她空手而归问了下,王姨连这两句都不知道。郁梨想勉强笑一笑,嘴角却有千斤重,坠着只会往下弯。这状态,她不想再打扰王姨,趁着傅瑾时还在书房,郁梨躲去主卧。下午傅瑾时在书房连开四场的视频会议,郁梨短暂睡了午觉。晚饭,傅瑾时在餐厅吃,郁梨提前在厨房吃过。回主卧,傅瑾时去洗漱,郁梨在衣帽间,他洗漱出来,郁梨去洗手间。他敲门问,郁梨就出来去阳台浇花,他一到阳台,郁梨又去看王姨。傅瑾时伤口被处理积蓄的那点耐心,消耗一空了。郁梨清楚这样玩闹似的躲避,在他耐心告罄那一刻,就必须结束。